“本宮喜歡你的老實，那麽，你是誰？”</p>

不會有人感覺到他聲音裏的暴風，也沒有人知道他心裏轉著什麽心思</p>

可汾素素終究還是發現不對勁，雙膝跪了下去</p>

就知道她的老實會出事，但是沒想到這麽快就出包</p>

誠實真是最要不得的東西</p>

“這不關民女兄長的事，請太子不要牽連我的家人”</p>

君無儔居高臨下看著她一雙像黑玉，蘊藏明亮光彩，此時卻無限懊悔的眼，差點就想叫她起來了</p>

“熊心豹子膽好吃嗎？”</p>

“民女沒吃過，太子嘗過嗎？”</p>

這是在雞同鴨講</p>

“本宮是這麽好商量的人嗎？阿貓阿狗都可以把我甩著玩，這是欺君大罪，按理要誅九族的”</p>

“不是的……宮裏頭好多好多的人服侍太子你，可大哥說家裏不能沒有善善……”她慌亂的解釋，早知道該聽大哥的話，拼了一死都不能承認自己是汾家的災星</p>

災星去到哪都不會有人喜歡的吧……</p>

“為什麽家裏不能沒有汾善善，你卻是可有可無？”他隨意的扳著椅子上的雲紋，心裏不知道打著什麽主意，紅木雕的雲紋像脆餅一樣被他扳起了一塊，然後隨手彈開</p>

如果她的脖子就像那塊木頭……汾素素不自覺的捂了捂腮幫子，發現模錯地方，順著手勢滑到頸子，密密的包住</p>

君無儔瞇起了眼，這是什麽意思？難道，她怕他折斷她的脖子？</p>

真是個寶，要殺她還需要他親自動手嗎？</p>

“善善是福星，善善能幫家裏賺很多的錢，我卻不能，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是災星，每個人都這麽說，可是我做了什麽？我聽話，小院的門一步都不敢出去，好怕隨便就禍祟到別人……”這是她心裏最底層的懼怕，她從來沒有向誰傾訴過，卻在這可怕男人的面前盡情說出她這十幾年來的委屈和無辜</p>

“本宮可以替你出氣，只要一道命令就能讓汾府退出鑾城，甚至連根拔起”他陰惻惻的說</p>

“不要、不要！”她大聲叫了出來，拳頭握緊</p>

“哦？”他玩味</p>

汾素素抓住衣領，神情如露霧般朦朧，破碎的說：“我真的是災星嗎？災星……這兩個字真要應在……這裏嗎？”要是因為這樣株連到她的家人，那她真的萬劫不覆了</p>

老實說，君無儔不喜歡她那種神情</p>

“不想應在這裏，那麽告訴本宮，你來，是因為不怕死，還是被家人逼迫？你不怕進了宮被發現也是死路一條？你賭上了什麽？”</p>

“我來總比善善來的好，她是家裏很重要的人，爹、大哥，小弟，一家子的人都喜歡她，至於我，我是可有可無的，少了我這女兒如果……如果大家都能開心，他們都能幸福，那……我也是沒關系的”</p>

“沒有人可有可無，你最好記住”君無儔從來沒看過這麽傻的女人，他再度離座，慢悠悠的繞著她轉了一圈</p>

汾素素不懂這些覆雜，又年幼，感覺好像說什麽都是自己理虧，可她不能眼看滿門因為她遭禍她嗓眼一陣甜腥，身子搖搖欲墜</p>

“我不殺你，不過你這輩子除非本宮失勢還是不小心死了，否則你都沒有機會再走出東宮一步，你可以開始祈禱皇室裏有哪個皇子可以扳倒我”</p>

這……這算死裏逃生嗎？汾素素腳軟的癱坐下去</p>

她看不懂這個深沈難猜的東宮太子，心裏沒底，真的好難</p>

“啟稟太子，的確是粗細米糧混合的兩碗米飯，小的長眼沒見過胃口這麽好的姑娘……小人還發現這位姑娘很不一般……”</p>

小屋的裏面，汾素素住進第一進正屋已經七天，這幢二進小屋是東宮裏最簡陋的房子，一個小花廳，進去是主屋，兩邊耳房，也就這麽多了</p>

盡管簡陋，它還是宮廷裏的屋舍，紅漆獸環門算是它唯一跟皇室扯得上關系的一樣東西</p>

門外的銀杏樹下，站著君無儔還有哈著腰的小喜子</p>

“怎麽個不一般法？”他平常要處理的政務有許多，一個段落結束，帶著貼身小太監專程走了一遭</p>

他沒殺她，他向來重諾，許了，絕不反悔，但是也沒讓她好過就是了</p>

“汾姑娘似乎對她目前沒人理的日子很滿意，不曾埋怨待遇不好，伺候的宮女太少，還滿隨遇而安的”給的兩個丫頭年紀小，燒飯、洗衣、打掃、粗活有時候還是得她自己來</p>

“是嗎？”他瞅了眼安靜到幾乎聽不見人聲的屋檐，她是真認命還是想跟他耍心機？“還有呢？”</p>

“也就這樣了，命令她不能出門，她真的一步也不曾踏出門口，就連話都很少”</p>

“她一個字都沒有提到本宮？”</p>

“呃，這也不曾”</p>

“想不到她這麽守本份”</p>

“的確是，探子回報說這位姑娘一生下來就被當成災星，汾府的人雖然沒有刻薄她，待遇實在也稱不上好”</p>

“你拐彎嘀咕本宮待她也不好？”</p>

“小的不敢，那汾少麒犯的可是欺君大罪，太子心容大肚不治罪，還給了汾姑娘遮風避雨的地方，說什麽她都要磕頭謝恩了”</p>

“算你會說話”</p>

“小的不敢”</p>

“災星嗎？哼哼，去汾府報個訊，就說他們家小姐我留下了”</p>

“太子爺，她可是……災星啊”小喜子急了皇宮裏最怕這些有的沒的，會招禍的</p>

“小喜子——”</p>

“小的在”突然被點名，小喜子頭皮一麻，悚了起來，他們家太子只要這麽正經八百的叫他，絕對有事</p>

“你跟著我多少年了？”君無儔閑閑的摘了銀杏葉子把玩</p>

“回殿下的話，十幾年了，小的十歲入宮，那年您七歲，戴著綴玉的小氈帽，紅噗噗的頰說有多可愛就多可愛”</p>

“誰要你說這個？你十歲凈身進宮，還沒把這座皇城裏的一切看清楚？皇宮裏最厭妖精鬼怪，你說災星不應該留在東宮，可本宮以為一個年紀小小的丫頭能起什麽作用，我就是要硬碰硬，看看是她命硬能禍祟於我，還是本宮能壓制她，破除這個迷信！”</p>

他不信鬼神，他就是神鬼</p>

“太子英明！”他咚地跪下</p>

“你要記住，汾家送來的是能庇佑我皇朝的護國天女，是福星，至於那個災星依舊好端端的留在他汾府裏頭，這件事你可要給人家好好的說明，一個字都不能掉”</p>

“是，小喜子記住了”</p>

“起來吧，這樣多難看！”</p>

“謝爺恩典”</p>

“還有，”他眸中精光一轉，露出幾分鷹隼的厲色“既然汾家的『福星』已經為我所有，災星自然不宜出門拋頭露臉，就讓汾少麒負起保管責任到她自然壽終的那天”</p>

汾少麒，民與官鬥，你一開始的算盤就打錯了</p>

這一錯，可是要付出代價的，就用汾府掙來的產業家當還有那個“福星”的一生來賠償好了</p>

“殿下心慈仁善”小喜子怔了下</p>

養老？才幾歲的人，這不是變相地囚禁？那個真正的福星這輩子就這樣完蛋了</p>

“小喜子，你知道本宮為什麽喜歡你？”因為捏搓，手指頭免不了沾染了綠色的汁葉，他瞧著弄臟的手指，一塊帕子很快遞了上來</p>

“小喜子愚蠢”</p>

君無儔擦了指頭，把帕子遞回給小喜子</p>

“是因為你知道什麽時候該不老實”太子爺啊，這是貶還是褒？他小喜子死裏逃生，才幾歲人都已經有白頭發了，君恩反覆啊</p>

“傳本宮的旨意，從今往後她不叫汾素素了，汾璽玉，就叫這個”文字、名字都有魔力，擁有牽制靈魂的咒力，這顆災星歸他管了，如果真有所謂的天命，那麽他倒要看看天怎麽來跟他爭</p>

他目空無人，向來便是如此</p>

“太子爺？”</p>

打從太子被當今皇帝冊封為儲君後，往東宮送來的美女就沒斷過，太子也一視同仁，小妾、侍妾、側室，雨露均沾，花花朵朵內殿都滿成了花園了，就是沒看過主子多愛誰一些，這取名字，是第一回呢</p>

“還有，既然她在這裏住得如魚得水，就這樣吧，沒有本宮的傳喚旨意，誰都不許靠近這道門一步，我倒要看看她能撐多久”</p>

“那麽，殿下，吉時快要到了，請擺駕焄和宮吧”</p>

才在說君恩反覆呢，這取名是多大的恩典，一轉頭，卻被安置在外殿，外殿可是給奴才們住的地方，這無異跟冷宮一樣了</p>

被放在冷宮裏的女人，就算得了個金珠玉貴的名字又有什麽用？</p>

“時辰到了嗎？”這時才看見君無儔的身上穿著大喜吉服.袖口綴了金線的萬字刺繡，腳底生雲鞋，今日是他納太子妃的大日子</p>

“是”</p>

“那走吧”轉身，身影沒入綠意盎然的道路那端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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